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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剎那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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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黎說小包中有兩本秘籍,一本講如何鍛煉靈覺,另一本講如何養劍練劍。老頭知道游方有那樣一柄劍,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關於養劍練劍的秘籍中肯定有介紹如何重新開光再見天日的辦法,否則那把劍永遠沒法取出來。狂狐似乎知道該怎麽辦,但卻沒有說出來,只能寄希望於“一代地師”劉黎的指點了。

游方最感興趣的一件事,就是如何能讓那柄劍克服考古學中神秘的“時間沙漏”現象,重見天日獲得“自由”。因為在古墓裏進入的壁畫魔境對他的震撼太大了,有意無意中已經把那柄劍與幻境所見猛獸爪牙下掙紮的女子聯系在一起。

神奇的猛獸那鋒利的爪牙,是否就象征著那時刻準備吞噬古劍的時間沙漏呢?而時間如凝固般的魔境,是否就象征著那柄劍被封在木匣中難得解脫呢?元神所見的魔境,看上去荒誕離奇,但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出現,必然與一個人的見知與內心所思所想有著微妙的聯系。

那柄古劍在游方眼中已不單純是一件冷冰冰的煞刃或古董,而有了非常感性化的聯想,內心深處賦予了它一種形象,仿佛已具備某種擁有生命力的靈性。他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是在修覆一件古董,感覺上也像在挽救一個生命。但他卻沒有著急,打算徹底治好元神之傷,身心達到一個完美的巔峰狀態,選擇最佳的時機與環境,再去碰那兩本秘籍。此刻的游方行事要謹慎多了,人都是在教訓中成長起來的。

離京前已經提前交了半年的房租,他租住的地方與離開時並沒有什麽兩樣,只是屋子裏積了一層灰塵,但回來的游方無形中卻改變了很多。將屋子收拾幹凈,床單被套都清洗一遍,接下來的日子一心一意調養元神之傷。

有道是會者不難,游方元神之傷看似麻煩,其實他的靈覺“修為”還淺的很,自己惹出來的傷勢也重不到哪裏去。早上到玉淵潭公園練拳,中午與夜間修習小雷音咒,感受不同的陰陽地氣環境中魔境擾動的不同。

定境中擾動心神的魔幻之境變了,不再是四面陰風的田野,而是壁畫異變成的那一片凝固天地。真是想什麽就來什麽,游方現在想的就是如何“解救”那把劍,殺人放火的心魔早已淡去,元神所受的新傷是在古墓中留下的烙印。從寂靜無聲,到漸漸能夠重新發動滾滾雷音,游方用了將近十天的時間,治好了自己的元神之傷。

覆原之後的感覺真好,比未受傷之前更加精神飽滿、知覺敏銳,而且還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原先修練內家拳有成,只是覺得本人的身心充滿了活力,有了這一段奇異的經歷之後,仿佛周圍的環境也具備了以前從未察覺到的靈性,在奇特的感應間變得生動起來。

比如在屋中打坐時,可以通過“靈覺”感應到房間裏很多東西的存在,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伸手去摸,很難形容出這種狀態,總之自然就能感覺到。另一方面,他的內家功夫也突破了一層境界,徹底突破了“勁隨意走,運轉由心”的階段,觸及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門檻,內勁功力上的增長並非很誇張,但境界上的突破是他始料未及的。

內家功夫練到這個境界,面臨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很多人再怎麽練也就這樣了,無非是繼續打熬筋骨積累經驗,到了血肉之軀相對的極限,終其一生無法更進一步,所以說拳怕少壯,武功不是越老越厲害。至於更上乘的境界,已不能單純以武技來概括,不僅需要秘傳的功法,還要看悟性與機緣,不是師父想教,徒弟就能學會的。

游方的內家功夫是和三舅公學的,而三舅公本人一生習武也就勉強達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門檻。游方曾追問其究竟,三舅公的回答卻很玄妙,最深刻的體會不在於格擊技巧,而是人自身的變化,更恰當的說是對這個世界的感覺不同,總之不太好形容。游方當初聽的似懂非懂,如今終於有了一點切身的體會,確實不好形容。

想要邁過“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門檻,真正達到運用自如的境界,有各種秘傳功法,在公開的拳經劍譜中幾乎都見不到。原因不僅僅是因為藏私,其中很多內容在外人看起來神奇的接近於荒誕,講述的功法幾乎不可思議,確實不適合公開流傳,否則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誤會。而且境界不到不可習練,有人似是而非的模仿容易出事,有可能會給公開傳授者帶來種種非議與麻煩。

劉黎留下的那本養劍煉劍的秘籍,可能會講授這些內容吧?——游方是這麽猜測的,同時也有一種期待。

元神之傷已愈,內家功夫更進一層,游方終於要打開“秘籍”了,如今他行事小心了許多,再也不敢大意。劉黎說這兩本秘籍要在夜間點著油燈看,而且只能看一次,難道做了什麽手腳,比如用某種特殊的墨水書寫,見光之後字跡就會漸漸褪去?游方猜測了種種可能,還是按那老頭說的做吧,這一次他做了充分的準備。

油燈好湊合,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個碗裝點色拉油,但游方特意去潘家園淘了一盞民國時期的青瓷油燈,又去了市郊的農貿市場一趟,買來過去點燈用的菜籽油,之所以沒用豆油是因為煙太大,還買到了納鞋底用的粗棉線當燈芯。當然了,他也不是一點別的心思都沒動,連數碼相機都準備好了,有備無患嘛,假如書上的字跡真會消失,及時拍下來總可以吧?

老手段拼不過新科技,有些江湖舊把戲在現代社會很好對付,只要有心準備總能想到取巧破解的辦法,畢竟時代在進步。

一切準備就緒,恰好是在他回到北京的十天後,2010年8月24日,農歷七月十五中元節,民間俗稱鬼節。這一天游方除了喝茶漱口沒吃東西,中午洗了一個澡換了幹凈輕柔的衣服,等到晚上快11點的時候,關了屋子裏所有的燈與家電的電源,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並拉上窗簾,焚香凈手點燃油燈。

一切都按照風水玄學的講究來,劉黎說的“不能白天看,只能晚上點著油燈看”,不就是要求環境中的夜氣濃陽氣弱,陰氣郁漫而平和嗎?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引夜氣相通,又不至於在室內擾動成風,為什麽在六樓還要拉上窗簾呢?風水局起居篇中有一句老話“游魂免窺心神定,挑燈夜讀應垂簾”,游方既然懂行,就盡量做到最好。

做完這一切,調息凝神進入一種似定而非定的專註狀態,行功養氣收攝心神,時辰進入子時之後,游方這才伸手打開了桌上的黃綢小包。

兩本書並不是包在一起的,劉黎先用黃綢將其中一本卷了一圈,再繞過來包住另一本,因此打開之後首先只看見外面那本書。薄薄的一冊只有二十來頁,很常見的普通稿紙,以棉線縫邊裝訂。書中用毛筆寫成的小楷,字體當然比普通的鉛印大多了,算下來整本“秘籍”也不超過五千字。

此書應是劉黎親筆書寫,俗話說文如其人,但游方卻感到有點意外,劉黎給他留下的印象是神神叨叨老不正經,然而書法卻端正嚴謹,甚至帶著剛厲肅殺的筆意,也能看出是習武之人所寫,落筆時腕力的控制十分圓轉自如。

打開第一頁,游方的心神就完全被其中的內容吸引了,一頁一頁不緊不慢很從容的往後翻,速度控制的相當好。這本書確實只能看一遍,因為打開之後,它就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腐朽,就似一片片樹葉以飛快的速度穿過秋天枯萎,越過冬天雕殘,到達來年化為春泥。

前面的書頁最先打開,朽化的速度也最快,等看完最後一頁,游方已經不必把書合上,過了不一會兒,整本書已經化為一堆枯黃發黑的碎末,在桌子上發出一股陳腐的氣息。游方暗道一聲僥幸,劉黎的手段果然很絕,幸虧自己做了充足的準備才能從容的把這本秘籍看完,假如隨隨便便的打開,恐怕連翻都翻不到最後,拿數碼相機拍照都來不及。

眼前的景象,非常類似考古發掘者所遇到的最為極端的“時間沙漏”現象,在封存的古墓中取出的東西,當時完好無損,但很快就腐朽損壞了,就似彈指間突然閃過了千年。但劉黎寫的這兩本秘籍絕對是嶄新的,不可能是什麽古物,他是怎麽辦到的呢?

游方打開黃綢時靈覺也有自然的感應,這本書中滲透了濃郁的陰氣,甚至比他背包裏那把劍的陰氣還要重,所不同的是此陰氣浮移而不凝煉,打開之後發散的非常快。難道這就是考古學者們理解與克服的“時間沙漏”現象的原理嗎?

吳老曾經專門與游方探討過這種現象,按照學術界一般的觀點,古代物品得以完好的保存,主要是因為環境中有穩定的溫度和濕度、沒有光照輻射、缺氧或隔絕空氣。但不論是科學還是迷信,有一種現象無法回避,這些東西一旦重見天日,它們在埋藏中被抹去的歲月痕跡會迅速呈現。

最流行的解釋是快速氧化,但僅僅從避免氧化的角度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比如在古代以五谷祭祀很流行,不少古墓中曾發現保存完好的古代糧食,剛出土時新鮮的簡直可以拿去做飯,但幾分鐘內就會化為焦炭狀的粉末。如果把它們放入充滿惰性氣體的封閉容器內,氧化的速度可能會延緩,但時間沙漏現象同樣存在。這些糧食會在容器內自然脫水、纖維化、分解碎裂、最後仍然保存不了原貌。

但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這樣,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有些珍貴的文物也能完整的保存下來,可是很難解釋這種機緣,不同的情況難以重覆,不同材質的也不一樣。游方則向吳老解釋了材質方面的原因,並不以現代化學理論,而是傳統風水玄學中的五行理論。

五行屬木的器物,本身就是秉生氣所成形,被陰氣封存,一旦重見天日再被陽氣一沖,生氣迅速流失,腐朽的速度也最快。陜西法門寺地宮中出土的一支唐代檀香木柄雙耳六環錫杖,就發生了這種狀況,手柄部分沒有保存下來。

至於五行屬金的器物被陰氣封存之後,情況類似,被外界環境中的陽氣所沖,它們也會快速的腐朽,就像彈指間走完了整個埋藏的時間,根據材質的不同損毀的情況也不同,但大多比五行屬木的器物緩和的多,例如黃金的化學性質很穩定,哪怕千年也不變,所以就算經歷了這個過程也能完好的保存。

至於五行屬土的器物最特別,它們不怕被陽氣沖,但是在陰氣封存的環境中卻有一種奇異的“退火”現象。最典型的是陶器,有經驗的考古工作者都知道,打開一個陰暗的古墓發現裏面有陶器,比如說唐三彩,不能在第一時間直接用手拿起來,因為當時的器物可能很軟,甚至一捏就碎了。

吳老就碰到過這種現象,有一次進入墓室發掘現場,旁邊的考古隊員伸手去碰一個陶俑,結果手指直接捅進了陶俑,器物軟的就像沒有燒制的濕泥一般。假如碰見這種情況,說明這間墓室封存的情況非常好,時間也相當久遠了。

處理“退火”的辦法就是盡量不要去碰,等待墓室中空氣流通,外界陽氣逐漸滲入,陶器會重新變硬,這在冊門的術語叫作“回火還陽”。有的盜墓賊不懂這些,因此在盜墓過程中無意間損毀了很多珍貴器物。

更有意思的是玉器,它在陰氣封存的環境下表面也會變軟,過程比陶器慢也不是那麽明顯。例如和田玉在通常情況下的硬度很高,普通的刀是銼不動的,但如果是從封存多年的古墓中拿出來的,用小刀一劃,很可能像劃桌面一樣留下明顯的刻痕,這就說明此玉在埋藏中“退火”了。

玉器在自然環境中“回火還陽”的速度很慢,要想加快,可以用冊門“水火齊攻”的辦法,就是架一口大鍋放上水,點火煮它幾天幾夜就會恢覆正常的硬度。這些現象不太好解釋,但也無所謂信不信,因為它是客觀存在的。

回火還陽一類的辦法雖然可以保護陶器一類的東西,卻保護不了很多陶器表面的彩繪,同時古墓中其它器物也會損毀。因此現代考古工作者對很多已知的古代埋藏,最有效的保護方式就是原地封存,打開之後還沒有一種完全有效的保存器物手段。上世紀五十年代,在吳晗、郭沫若等人的鼓動下,國家開啟了明萬歷帝定陵就是一個教訓,不少珍貴的文物沒有完好的保存下來,受當時教條的思想影響,發掘過程中很多“神秘”現象也沒有記錄。

游方與吳老的交流,彼此都很有收獲感觸良多。他們只提到了五行中木、金、土三種屬性的器物,還有水、火兩種屬性怎麽沒說呢?因為水火無形,中國人常說的一個指示代詞叫“東西”而不叫“南北”,因為東屬木西屬金,有形之物,而南屬火北屬水,無形之相。

今天親眼看見這本秘籍在眼前朽化為碎末,游方又回憶起與吳老的探討,看來很多本該早已腐朽的器物得以保存千年,原因恐怕就是被濃郁而靜止的陰氣滲透,凝滯了生氣。所謂“生氣”,在風水學中與單純的陰氣、陽氣的概念不同,它是指環境中一種生發、成長、變化的靈性,很辨證的包含從出生走向消亡的含義——這才是充滿生機的概念。

當陰陽隔絕不再變化,生氣也會凝滯。這既是很多器物得以長久保存的原因,也是它們重見天日之後快速腐朽的原因,兩者居然是一致的,至少可以在風水玄學理論上得到解釋,姑且不去追究這種解釋是否真的有科學道理。

書裏書外都是學問吶!除了秘籍上所記錄的鍛煉靈覺之法,就連打開秘籍這個過程,有心人也能學到不少東西,比如游方就想通了以前思考的很多問題,只可惜不能再與吳屏東老先生交流探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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